林月嘟着唇点上高光，用小指抹开一些，顺手画在眼角，让整个人看起来又媚又亮。
    Pad画面里林光还在照着手机上的菜谱奋斗：“面粉五百克，水两百五十克……”
    “叫你带李暮回来吃啦，连肉馅都要自己剁，费的什么劲……”
    林光不理她：“温水还是冷水啊？刮刀又是什么？？”
    “温水。你有没有常识？”
    “你不要学李暮说话！”
    林月白了他一眼，可惜这呆子看不到，仍在表情狰狞地揉面。
    “李暮呢？怎么是你在下厨？”
    “她在修浴室管路……”
    林光话音未落，背景传来惨叫：“林光！！！阿福！抓住阿福！！！”
    她这倒霉哥哥赶紧把手抽出在围裙上擦了两下，但猫是人速度的四倍，那团黑色的沾水毛球已经朝他扑来，一脚蹬翻了装面团的盆，再一脚让pad倒扣在了桌上。
    画面一黑，那头只有声音传来。
    “我*老子的饺子皮！！！李暮你连个猫都看不住！！”
    “去你*的我在修水管哪管得了那么多！你为什么不关厨房门？！”
    这对双胞胎又在吵架了。
    封控过去了一个月，林月以为这俩被成日关在一起关系应该能好些——看来只是她的美好愿望。
    把视频挂断，妈妈刚巧下楼，不满地在林月脸蛋上一戳：“裙子皱了。月月，别歪着坐。”
    林月笑嘻嘻地起身整理礼服：“精力还得留着晚上应酬，妈妈，这会儿你就放过我吧。”
    何文香给她整了整衣领，嗔怪地看她一眼：“在和小光视频？一个电话的事……他还是不回来？”
    林月挽住她，将这个贵妇人往门口带，司机已经等着她们了：“别管小光啦，他忙着和李暮打架呢……”
    *
    把阿福关烘干箱里关禁闭，李暮和林光沉痛地悼念掉在地上抠都抠不起来的面团。
    “过年不吃饺子怎么能行……”
    李暮盘点橱柜里的东西，那就是最后的面粉了。
    林光有点不自在，他对饺子执念不深，但李暮好像执拗于这类传统，比如清明要上坟，比如中元要烧纸。
    李暮颓废地坐在沙发上，掏出手机一阵乱敲。随即，林光裤兜嗡地一声振动，他解锁手机一看，业主群里刷出了一条新消息：
    【求助：*单元一箱**牌螺蛳粉换一袋中筋面粉，可上门交易】
    林光脸上愧疚顿散，跳起来掐住李暮的脖子疯狂摇晃：“哪有做这种亏本买卖的！！那是我最后一箱了！你就是公报私仇！”
    李暮不服输地把他压在沙发上揍：“你有本事别在我负责卫生的日子煮螺蛳粉！！每次我还要把窗帘布拆下来洗麻烦死了！”
    “一会儿味就散了！就你毛病多！”
    他俩的互殴愈演愈烈之前，这次换做李暮的手机响起，看到来电提醒两人不得不暂且停战。
    李暮按下接通：“喂……”
    “李暮，你和林光要不要来我家吃饭？我们打算煮火锅，家里也有面粉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抱着螺蛳粉上门，一个干净颀长的男人给她们开了门：“秦竹开玩笑的，你们不用拿东西来。”
    在林光的瞪视下，李暮愉快地把螺蛳粉塞了过去：“一码归一码，打扰了，齐宁哥，新年快乐。”
    秦竹是她和林光的同事，她搬来A城不久后发现了这个巧合——她和她的新同事住在一个小区，甚至是同一栋楼。
    林光的屋子是五哥转给他的产权，而五哥好像和秦竹认识。李暮一度怀疑这不是巧合，但也懒得找证据。
    林家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了。
    秦竹家也还没开饭，厨房里盆碗敞亮云集，每一个角落都摆着一盆清洗干净的生菜和莴苣放在菜篮里沥水，装着萝卜、玉米和蘑菇的茶色盘子堆了一架子，几盒羊肉卷和剖开的黄辣丁放在冰块上保鲜。
    秦竹这个主人家歪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嗑瓜子，见客人进来勉强抬头打了个招呼：“等会儿，老板给我派急活了，等我骂完他我们就开吃。”
    “没事，我把家里肉馅拿来了，我就在这包饺子吧。”
    李暮找齐宁借了围裙开始和面，林光在她旁边徘徊了一会儿，因为碍事被撵了出去。
    齐宁刚把那箱螺蛳粉藏到秦竹找不到的地方，出来就见林光郁郁地窝在单人沙发上听秦竹和他俩的老板吵架，觉得有点好笑。
    这对双胞胎长得完全不像，但这种地方又很像。
    李暮每次来玩也喜欢坐这个位置。
    他转身去处理其他食材了。本来只是和秦竹两人的新春，这下多了一对很能吃的双胞胎，需要加不少菜。
    *
    “干杯！”
    在场的没一人爱喝酒，但即使用椰汁和可乐代替了酒精，秦竹和林光两人却呈现出一种喝高了的状态，一边抢肉丸一边骂老板。
    她俩都是技术部的，老板对那一块抓得紧，隔着几个办公室都能听到她们部门传来的咆哮，有时是独奏有时是合奏。李暮对她们那个二世祖似的老板其实观感颇好，他对自己总笑眯眯的——只有对着秦竹会垮脸。
    有人说话时李暮就乐得不发言，默默干后勤工作。但今天用不上她，有齐宁时时盯着翻滚的汤锅，一抓住锅子的空隙就放新食材，还能挑出每个人爱吃的东西送到她们盘里。
    李暮谢过装得冒尖的虾滑，秦竹见状不由打趣：“林光你学学宁哥，你不也是哥哥吗？”
    林光一撇嘴：“有手有脚的，宁哥你别给她布菜。”
    “顺手的事，给别的菜腾位置而已。”齐宁笑眯眯地绕开争执的风波。
    李暮懒得在别人家和他吵，只顾着扒饭，一边悄悄打量齐宁。
    这对表兄妹比她和林光更像兄妹，虽然因为她俩异姓，小区里更多人以为她们是夫妻。
    去终南山前她把阿福托给了想试试养猫的秦竹照顾，那次上门她第一次见到齐宁，便觉得他和秦竹是亲戚。
    他俩的气质太像了，都带着水乡缱绻的味道。
    秦竹原还想和她开玩笑，用相当暧昧的说法敷衍她，但齐宁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。
    可现在，李暮注意到他看秦竹的眼神，心下又觉有些蹊跷。
    齐宁和二哥长相迥异，此刻却似故人重现。
    算了，多管什么闲事。
    “你省点力吧，菜都凉了。”
    齐宁把笋块舀进秦竹盘中，用勺柄敲了她一下。
    秦竹做了个深呼吸，总算止住话头：“……不行，李暮，反正我们也被封着，明天开始你教我拳击，节后我要和老板真人快打。”
    “你俩出事了我该给谁辩护？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说笑了一阵后，咕咚几声，李暮耳朵一抖，难以置信地看着齐宁把她刚包的饺子加到了火锅里。
    齐宁不觉得有什么不对，但还是被李暮悲痛的表情弄得莫名羞愧：“……我想着现在煮了算个收尾，我还没下完，还有剩……”
    林光有点幸灾乐祸：“你别管她，煮吧煮吧，谁坐庄谁有权处置食材。”
    李暮也不好说什么，只是在桌下猛踢林光的小腿肚。
    *
    吃完饭后几人赖在客厅消食，李暮这才注意到电视上放的不是春晚，而是恐怖片。
    谁家好人春节看这个啊。李暮觉得眼前发黑，她对秦竹还是没有一个全面的认知。
    秦竹还在嗑瓜子，没察觉到客人的退意：“刚才忙着吵架错过了不少，我从头放吧，这片子今年还拿奖了……”
    齐宁察觉到双胞胎面有难色，打断秦竹突如其来的安利精神：“不早了，各家都要守岁吧，我送你们出去。”
    也没什么好送的，她们连单元楼都出不去，最多能像这样通过没封锁的消防通道串门。双胞胎忙不迭在门口谢过齐宁的手艺，约好下次轮到她俩请客后，踩着楼梯慢慢回了家，打开电视换上了春晚。
    其实春晚也没什么好看的，只图个气氛，但恐怖片还是过分了一点。
    林光进厨房去收拾刚才的残局，李暮把阿福放出来，抱着暖烘烘的黑猫窝进沙发打通了家中的电话：“喂，安安，新年快乐，你和妈妈晚饭吃了什么……”
    好不容易把厨房恢复如初，林光出来时就看见了脸上难得带笑的李暮。想起公司里那几个要他帮忙牵线和李暮接触的人，林光不住摇头。李暮笑起来是很有欺骗性的，但本质就是个暴力狂，还是别让她祸害同事了。
   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进浴室放水，回客厅歇了片刻后总算舒服地泡上了澡，心中慢慢盘算要让林月再推荐几种入浴剂。
    等他出来时，李暮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    ……说好的守夜呢？
    把毯子给妹妹盖上，林光关掉电视翻开笔记本，戴上耳机开始看最近落下的动画。
    阿福蹭着他的手背，在得到三分钟挠下巴服务后，才安分地爬回李暮腰后团成一团。
    *
    李暮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卧室。
    昨晚她好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，应该是林光把她扔进来的。
    伸了个懒腰，印了向日葵的花窗帘透进淡淡的晨光。她准备先锻炼一小时再去洗漱，林光肯定没法早起，这人熬夜的毛病改不了，如果不是封控她俩还能继续那种王不见王的生活。
    李暮的手压在枕头边时，摸到了一件硌手的东西，忙挪开一看。
    一个红包。
    封口贴得不算仔细，李暮撕开，从里面倒出一串用红绳捆在一起的铜钱，看上去是清朝的东西，合法。
    压岁钱。没想到她老大个人了，还能从不知是弟弟还是哥哥的人那里拿到这个。
    把铜钱收好，李暮从书桌柜子里也翻出了一个红包，溜进林光被遮光帘挡得黑不溜秋的卧室，把这份礼物放在了他枕边。
    “希望你新年别再嘴贱了。”
    她悄悄在他耳边低语。
    林光翻了个身一巴掌敲在她头上，依旧没醒。
    大概是梦话，他抱着枕头嘟囔了两句：“希望你新年老实点别打人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李暮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拳头，“新年快乐。”
    “新年快乐。”